第一次见到空桑是在高三开学前一天的那个下午。9月开学,高三文理彻底分班,对于我这个苦地理中洋流变换已久,困政治中哲学辩证多日的人来说是天大的好事,学业水平考试之后再也不用对着地理政治的课本发愁。而在高一高二的班级中,或许是被班主任一而再没收手机(几乎是一学期一次,一次没收一学期的频率)带来了烦倦,亦或是向第一个喜欢的男孩子表白后被拒绝后的失落,我总是郁郁寡欢。所以这次分班,我更是满心期待的。

高中学校在城东,而我家在城西,所以住宿在学校是免不了的。在开学的前一天,便早早得来到了学校,簇拥在教学楼下的公告栏前看分班结果。高三九班,几乎没有要好的朋友分在同一个班级中,倒是有个平时玩得不错的小伙伴在八班,教室挨着,两人便理所应当的在一起吃了大半年的饭。后来我去了西安,他去了上海,四年未见;再后来我去了上海,他仍在上海,至此又另有三年。想起他的时候就总是想着有机会就去见见,但空下来的时候又怎么也想不起去见他。也许是我们高三那年在一起吃了太多顿饭,把这辈子的缘分都花光了吧。

我是相信一见钟情的,甚至我会在和一个人开始接触的瞬间做出直觉上的判断,喜欢或一般,反感却是几乎没有的。倘若喜欢便在那一瞬间对他放下了所有的防备,这种近乎赌博的交友方式在后面的日子里让我吃了很多苦头,但是青春年少的时光里,在喜欢的人面前,又有谁会满腹城府,计较算计呢?空桑是一个长得很干净的小伙子,眼睛很大且有神,所以在黑压压的人群中,我第一眼就看到了他。我要和他做朋友,我心里想。高中时代的学生是单纯且无聊的,初识的两个人间的交流也很简单,你之前是哪个班的,你们班主任是谁,你学号(排名)多少,你也玩三国杀吗。我已经近乎忘记了所有问题的答案,他说话时的神态、动作和眼神却在当下的脑海中熠熠生辉。

我对他的感情是爱吗?这很难说。糟糕的初恋体验让我苦恼了很久,在高考重压下的我应是没有再去开始一段感情的想法的。但是心底对他的渴望是真实的,几乎每一个课间,我都要在他座位前缠着他,聊学习,谈未来,掏小鸟。青春期的性是朦胧且狂烈的,向他的每一次贴近都像是炙热夏日突然而起却又转瞬而逝的一场大雨,酣畅淋漓,不留痕迹。那是在高温难耐的日子里为数不多的期盼和渴望。 如果把整个高三的时光比作一条蜿蜒向前的河流,空桑就像是映射在水面上阳光,虚幻却又炫目,平淡无奇但是不可或缺。

和空桑的最后一面是在高三暑假。那时高考成绩还没出,所以每个人都在谨慎得放肆着,我们穿梭在一个又一个饭局,学着大人的样子吹起了啤酒,说着一句又一句感慨和祝福的话。所有人都在谈论着分离,也都在期盼着未来。在KTV的包厢里,我借着酒劲趁他不备偷亲了他一下,这是我想了很久却又一直不敢做的事情。他愣了一下,没说什么。我想再去亲第二下,他又笑着把我推开。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他喜欢的是女孩子。他平日里和我的嬉闹,对我的纵容也都是作为好朋友的友善和包容。同样是作为朋友的自觉,我从没和他说破过我对他的心事。在那天之后,我们之间的联系越来越少。

这绝不是刻意的疏远。分别在两个不同省份,读着不同专业的我们越来越找不到能聊的话题,大一寒暑假也都因为各样的原因没法重聚,而后就慢慢断了联系。 后来,在大家通讯工具从QQ转向微信的热潮中,我添加了他的微信,得知他正在准备考研,说了些加油的话,寒暄了几句,邀请他方便的时候来上海玩。他说好,有机会就去。但我们都明白这背后的含义。

至此再无音讯。

昨天我做了一个梦,没有任何征兆的,梦里梦到了他。已经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但是当他在梦中出现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一句话,“如果有天你梦见了一个很久没见的人,说明他正在忘记你”,失落的感觉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清醒。 我已经有多久没有想到他了?我是不是也正在忘记他?如果他正在或已经把我忘记的话,那我就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记得彼此经历的人了。那些好的,坏的,开心的,不甘的记忆以后将将由我一个人来守护。

他正在忘记我,我也正在忘记他。更可怕的是,或许我已经忘记了很多人,很多有过美好经历的人,很多爱过的人。我想要永远的记住他们,记住那些停留在记忆边缘的人,记住那些在一起的经历。这便是开始这个系列的初衷,希望我能坚持住,一直写下去。

如果有一天,我们可以幸运地重逢,我可以自豪地告诉他,“嘿,我一直记着你呢!”